《金匱要略·五髒風寒積聚》:“陰氣衰者為癲,陽氣衰者為狂。”《醫宗金鑒》謂“陰氣衰者為癲之癲字,當是狂字;陽氣衰者為狂之狂字,當是癲字”,此乃誤仲景之本意,不識癲狂之有專責於虛者也。
“陰氣衰者為癲,陽氣衰者為狂”這句話前麵的原文:“邪哭使魂魄不安者,血氣少也;血氣少者屬於心,心氣虛者,其人則畏,合目欲眠,夢遠行而精神離散,魂魄妄行。”通觀本條證候:悲傷哭泣,精神不安,恐懼畏嚇,神疲閉目欲眠,但眠則夢境紛紜,身覺飄忽,神如離體,有類百合病及髒躁病;即今之所謂癔病、精神分裂症之屬,為神誌失常之病。此病在於血氣虛衰所致,但有陰陽之別。故仲景認為陰氣衰者為癲;陽氣衰者為狂。
或曰:《難經·二十難》謂“重陰者癲,重陽者狂”,此謂陰衰為癲,陽衰為狂,豈不互相抵牾?其實《難經》指的是證之實,徐靈胎注謂:“狂者陽疾,癲者陰疾,邪氣既盛,至傷其神,故其病如此。”(《難經經釋》)而仲景所論則是證之虛,故無躁擾狂怒之象。《素問·通評虛實論》:“邪氣盛則實,精氣奪則虛。”所謂重陰重陽即邪氣盛,陰衰陽衰即正氣奪也。故癲狂病不可以《難經》之實證印定眼目。陰邪太盛,固能擾亂神明而致癲;陽邪太盛,亦能擾亂神明而為狂。陰氣太虛,固致神明失養而成癲;陽氣太虛,亦致神明失養而生狂。且《難經》之所謂癲,乃包括癲狂之癲與癇證二者而言,如《五十九難》:“癲疾始發,意不樂,僵仆直視。”即賅癲之昏厥與癇之厥仆而言。仲景之言癲,則純指癲狂之癲,其證虛,與《難經》之證實相對;其義狹,與《難經》之義廣有別。
或曰:仲景之論其有據乎?曰:仲景撰用《素問》、《九卷》、《八十一難》等為《傷寒卒病論》,可見原本《內經》。《內經》論狂,有虛有實。實者如火旺而致,用生鐵落飲(《素問·病能論》)。虛者如《素問·腹中論》:“膺腫頸痛,胸滿腹脹……石之則陽氣虛,虛則狂”;《靈樞·癲狂》:“狂,目妄見,耳妄聞,善呼者,少氣之所生也”;《靈樞·九針十二原》:“奪陰者死,奪陽者狂”;《靈樞·小針解》:“取三陽之脈者,唯言盡瀉三陽之氣,今病人惘然不複也……奪陽者狂,正言也。”此皆因誤治導致陽氣虛衰而發狂。至於癲,《內經》多指癇證而言。若為癲狂之癲,則每與狂相提並論。如《素問·脈解篇》:“太陽……所謂甚則狂巔疾者,陽盡在上,而陰氣以下,下虛上實,故狂巔疾也”;《素問·陰陽類論》:“二陰二陽皆交至,病在腎,罵詈妄行,巔疾為狂。”高士宗注:“巔,癲同。”(《黃帝素問直解》)又如《素問·厥論》:“陽明之厥,則癲疾欲走呼,腹滿不得臥,麵赤而熱,妄見而妄言”,則言癲賅狂;而《靈樞·癲狂》:“狂……少氣之所生也”,亦可賅癲。以《內經》之論癲狂,原不甚區分也。